遥望（1）
写了一堆都在新刊里发不了，整点能发的
1.
喻文州坐在木制的桌子后面，桌面上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柜子上的音响在放柏辽兹的交响乐。广州的雨天把玻璃窗淋得模糊，往街上望过去打伞的学生和淋雨的学生一样脚步匆匆。喻文州抬腕看了看手表，上午十点钟，雨天，温度只有九度，不是个好天气。
雨天适合发呆，正好在心里默一遍谱。其实晚上要演出的曲目不难，是弗兰克的A大调小提琴奏鸣曲，但是这首曲子太有名了，广为人知也是一种无形的压力。
打断喻文州发呆的是微信，除了对接的工作人员发来晚上演出的一些安排，余下全是黄少天的碎碎念。喻文州通读一遍，已经知道了黄少天从醒来到去上课再到下课这一上午发生的所有事情。
“中午吃什么？吃食堂吗？今天教师食堂有白切鸡吧，是吧，今天周一诶。”
“怎么不回我？喂喂喂？”
“呼叫呼叫，呼叫老喻！！！我快饿死了啊！”
喻文州看了看表，才十一点，还不到午饭的时间。但是想到黄少天刚发来的消息，他那混乱无序的早上压根没有吃早饭这个环节，现在饿了也正常。
杯子里的咖啡已经凉了，香气似乎也已经挥发完毕，喻文州端起来一饮而尽。
啧，不好喝也不难喝，关键在于能不能忍。
到教师食堂的时候黄少天已经在了，他穿了一身休闲装，正翘着二郎腿看手机，看到喻文州来了马上站起来招呼。教师食堂这时候还没什么人，喻文州走过去，问黄少天在看什么。
“看拉三的翻车现场，逗死我了，”黄少天大方地共享屏幕给他看，“现在觉得要么就是背谱，要么就配翻谱员，自己翻谱真的会社死啊！”
视频在播，微信提醒也一条接一条地跳出来，消息来源很杂，叶修的，王杰希的，于锋的，李轩的，苏沐橙的。一段五分钟的翻车视频，期间至少五个人给黄少天发来消息。
“点餐了吗？”
“点好了，”黄少天说，“我点菜，你放心，知根知底，百战不殆啊。点了白切鸡，煲仔饭，还有酸萝卜老鸭汤和一个青菜，你说，是不是你想要的。”
喻文州笑着点点头。
“你下午几点走？晚上肯定堵车。”
“五点。”
“我晚点过去，”黄少天拿着点餐牌往档口张望，“下午去找老叶一趟。”
教师食堂发挥一向稳定，没有特别好吃，但是也绝不会难吃。喻文州有时候自嘲自己的演奏水平就和食堂一样，比上不足比下有余。黄少天不这么觉得，他觉得喻文州的水平是比上不足，比下是绰绰有余。
“巡演定了吗？”又是黄少天主动发问。
“还没。”
“你怎么不着急呀？”
喻文州抬头：“这有什么好着急的？”
“哪几个城市？场地定了吗？钢伴定了吗？”
“都没有。钢伴……要不你给我介绍一个。”
“也行，”黄少天咬着筷子，“喻大演奏家，说实话，想找一个契合你风格的钢伴还真不容易。”
喻文州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嗯？”
喻文州的特色就是别具一格的演奏风格，黄少天想了想：“嗯……容易走上歧途。”
喻文州：“……”
吃完饭外面的雨还在下，黄少天没带伞，刷新了三遍天气预报软件，都显示着雨要下到晚上。
“我要去趟老叶那。”
喻文州拿起雨伞：“我送你到门口。”
黄少天站起来：“你怎么不问我干嘛去？”
喻文州从善如流：“嗯，你干嘛去？”
“打牌！”黄少天握拳，“报仇雪恨，把跨年输的二百块赢回来！”
喻文州没说话，两个人走到校门口，黄少天又说：“我就打一会儿就回来。”
“好。”
“走了啊！”黄少天把外套的拉链拉到最高，帽子也戴上，一路小跑进出租车。
喻文州回到琴房换了弦，热了热手，然后开始着手处理新乐季演出的事情。弄到一半他又收到黄少天的微信。
“打完牌了，我在想我是从老叶这直接去音乐厅，还是回去找你，跟你一起走。”
喻文州沉默了一会儿，手指按在键盘上，他想打“都行”两个字。
其实从叶修那出发会近一些吧。
喻文州还没发出去，黄少天的消息又排山倒海地来了：“我回去找你，已经上车了！哈哈，今天手气巨好，赢了老叶一百五！还差五十，下次再战。”
“冻死我了，今天还挺冷的。”
“这雨没完了啊，从昨天下到今天。”
黄少天没带伞。喻文州想到这里，把输入框里面的“都行”两个字删了。
“把网约车的行程分享给我。”
黄少天：“天啊，你不会要来校门口接我吧！”
喻文州发了个“嗯嗯”的表情。
黄少天：“文州你太好了，真的我要是有个妹妹或者姐姐，不管怎么样都得让她嫁给你。”
喻文州无奈地叹了口气。
黄少天一下了网约车就看到喻文州撑伞站在校门口。太冷了，冻得他直哆嗦，于是三步并做两步跑到伞下避雨。
“热的。”喻文州递给他一杯热咖啡。
“大恩人啊！嘶……”黄少天接过来，火急火燎地喝了一口，结果因为太急烫了舌头，“唔唔唔……”
但是烫了舌头也不能阻止黄少天的唠叨：“今天这个牌打的，我只能说，在真正的运气面前实力不值一提，我今天就运气巨好。”
喻文州的伞不太大，他们须得贴在一块走才不至于被淋湿。其实琴房光是雨伞就有三把，还有学生送他的遮阳伞，但是出门的时候喻文州没拿。
动这样的心思很幼稚，但是人总是会因为贪恋一些好处而重复这无人知晓的幼稚。此刻和黄少天并肩走在伞下会让喻文州产生一种错觉，错觉是可以一直这样不明不白地走下去。其实这样不明不白地走下去于黄少天而言没什么不好，甚至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是喻文州，是他觉得心有不甘。
喻文州侧过头去，黄少天仍然在滔滔不绝地讲述着打牌奇遇，完全没有任何察觉。喻文州突然觉得爱是一种罪恶——爱让人不可抑制地产生欲望。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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